黄应丽

徐海蛟（青年作家，在文字里安身立命） 所有职业中，“教师”必须保有不同于其他职业的绝对高贵性。只有那样，师者，才能获得尊严。教育，这件纯粹作用于心灵的事，也才会像宗教仪式般纯净而有神的光芒笼罩。 亲爱的老师：你们好！ 许多年前，我坐在讲台下，聆听你的教诲，因为你，我的人生变得不同。许多年后，我站上讲台，教诲别人，我想因为我，许多孩子的人生也变得不同。 千百年来，老师的意义非凡，我认为最了不起的就是老师带给我们的心灵回响。老师传授的知识，或许我们会忘记，老师讲解的道理，或许我们会不再认同，但老师的为人与处事，老师的期望与鼓励，老师面对生活的态度，却像无形的风吹进我们心里，带来一种永恒的影响。 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啊，所有人都期望孩子成为有用之才，所有人都在孩子身上押下了毕生赌注，仿佛不拼个你死我活就绝不罢休。随之而来，老师们就背负了沉重的期望和压力，这样的重荷与大众的期待甚至我们整个民族的风气息息相关。 在中国，所有关乎全民期待的职业都注定要背负无穷争议，这些年，无论医生、护士、行政机关工作人员，还是我们曾经最最敬爱的老师，都在承受着过度的非议。 有人说，老师是被特别对待的，你看，国家还整一个教师节出来，整个九月他们都在热热闹闹地，他们在大把大把地接受着鲜花和祝福。我不禁哑然失笑，其实所有被设置成节日的职业，都意味着这个职业的弱势，意味着需要特别强调人们给予一些额外的关注和呵护。 你听过哪个国家有公务员节吗？你听过哪个国家有董事长节吗？一定没有吧。我多么希望，我们这个社会能够回归到一种平常的心境，当然这一定是妄想。但我还是等待着，等待这个社会还给老师一种平常心境。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现在，老师这个职业正在走上一条危险的道路。我说的危险倒不是来自家长们的过分责难和高要求，我意识到的危险来自当下的民族和社会形态对教师这个职业的定位：我看到许多地方的教育局在最醒目的位置写着一句类似于纲领性的话：办人民满意的教育。我觉得这句话没什么，本身挺好的，符合“执政为民”的精神，但这句话背后的一句话是“做人民满意的教师”。 说实在的，这句话我是不认同的，首先很多时候我们弄不清楚“人民”究竟在哪里，这是一个特别宽泛的政治概念，其次即便你说，人民吗，就是广大的学生家长。那么，好，学生家长满意的教育就是最好的教育吗？ 另一个问题，广大的学生家长都懂教育吗？这么一想，我觉得让老师成为谁谁谁满意的老师，这样一个出发点，其实是把教师这个职业往服务性行业靠。 我不知道“满意”这个词语是不是很重要，但我固执地认为老师这个职业，一定不能是服务性行业，老师这个职业除了让老师们对自己的职业精神满意，其他的考量都不是那么恰当。 是不是为了让更多人“满意”这样一个出发点在作祟，反正这几年，老师们确实已经很少像过去的先生那样保有自身的优雅和独立了，他们的时间处处受到掣肘，他们用来应付课堂教学之外的精力要远远大于花在课堂教学本身上的精力。 于是乎，我看到一群又一群的老师在熙熙攘攘地赶趟儿，他们不断地被培训，被研讨，被各种评比；他们的生活处处受到影响，我看到许多中学段的老师，他们六点钟上班，六点钟离开学校，我看到许多学校实行了打卡制度，走出校门五分钟就得严格请假，我看到老师们就像一架架高速旋转的机器，他们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得放弃作为常人的生活，他们似乎不需要陪伴自己的孩子，不需要照顾自己的爱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教师也只是一份职业，现在这份职业被赋予了完全超出教书育人之外的各样功能，我们的行政管理部门企图削减这个职业所具备的所有闲暇时间。人工作，从事一项职业，都是为了生活地更幸福。但有些时候，我们的逻辑却反了，老师们仿佛是不需要生活的，如果他们连生活都放弃了，那最高尚的职业又有什么意义？ 原谅我如此不高尚，或许也正因了这样的不高尚，我最终选择了离开讲台。确实，我真的是非常看重生活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让日常更生动，让日子荡漾着阳光和清风，最伟大的事业，我认为都是苍白的。 所以，我非常害怕，害怕我们的社会最终将教师这个职业逼成一个服务性行业，对不起，在中国，我对服务性行业的理解是这样的：绝对服从，一切从顾客出发，满足最大多数人的要求，而从业人员则意味着放弃所有的自我诉求，甚至放弃作为人的尊严。 想到这一切，我就浑身发毛，如果有一天我们像对待服务员一样对待老师，我无法想象那种传道授业的神圣光辉将如何落入尘土。在所有职业中，教师这个职业必须保有不同于其他职业的绝对高贵性。 只有那样，师者，才能获得尊严，教育，这件纯粹作用于心灵的事，也才会像宗教仪式一般纯净而有神的光芒笼罩。 我多么期望我们的教育行政部门，我们的学校能给老师们留出足够时间，让他们花半个小时，平心静气地翻翻教科书；我多么希望，老师们能有时间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不被打搅地喝一杯咖啡，想想心事，看看窗外落下的雨滴；我多么希望，老师们早早放学，牵起自己孩子的手在花园漫步；我多么希望，老师们有时间购物、化妆，穿上美丽的裙子，我多么希望老师们有时间旅行、阅读，细数秋天的落叶…… [B]因为只有老师是优雅的，我们的孩子才有望优雅，只有老师是从容的，我们的孩子才有望大气，只有老师是幸福的，我们的孩子才有望明亮，只有老师是过得有尊严的，我们的民族才会拥有高贵的品质。[/B] 又是一年的九月，我怀着别样的心情写下这些文字。在一个星期前，我家的小姑娘，她踏入了小学的大门。我把自己心爱的宝贝交给老师，比之那么多浩如烟海的知识，我更期望我的孩子在老师身上学到优雅、从容，学到生活的智慧和勇气，学到一种切切实实的拥抱幸福的姿势。 让我们祝福全天下的老师，你们要幸福，你们要安然从容，你们要做一个尘世里最美的人。 2015年9月8日夜 原题《致老师：你幸福，孩子才明亮》